父亲与高碎 —— 雨亭 小的时候对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看见父亲每天一杯一杯地喝很浓的花茶,有时便随手将父亲茶杯里的茶水倒出来一些,再加些开水,感到正好适合自己的口味。 我问父亲:这是什么茶?父亲说:这是高碎。 父亲沏高碎是用一个带红花儿的玻璃杯。高碎是用两层包装纸包起来。外面的一层是白色的,一般印有稻香村之类的茶店的名字(尽管稻香村不是一个茶店),里面的一层则是一张粉的不能再粉的粉纸。 父亲打开用手取出一些茶叶放入杯中,然后小心翼翼的重新包好,再用纸绳打个活结,放回原来的柜橱中后,才静下心来往杯里到开水。父亲品高碎时最爱说的话,既不是“好喝阿”,也不是“好香呀”,而是“真舒服”。母亲在这时总是说:“你爸爸喝不起好茶,所以他最喜欢高碎,就是哪些做高级茶叶剩下的茶茉”。 父亲的工作单位是文化行业,不坐班。一个星期常有几天在家里。每逢这样的日子,他总是白天买菜做饭,晚上在灯下写文章。一支烟,一杯高碎和父亲在灯下写东西的身影是永远无法从我脑海里抹去一页。 小时候只是觉得父亲喜欢熬夜,稍稍长大一点,才明白大人的身上还有那么多的无奈,那么多的压力。一次又一次的往茶杯里续水,手上的笔却不见能写下几行…… 改革开放,家里的生活有了好转,一个朋友送给父亲几瓶咖啡,说“自己喝不了这种洋玩意儿,送给您吧”。父亲最喜欢接受新生事物,立即拿来丰富他“第二职业”(第一职业是买菜做饭)的晚餐。 高碎被咖啡取代,烟还是继续抽,母亲又为他加了一道馄饨夜宵,父亲很是知足,手下的笔也轻快了许多。不料一个月后得了胃炎,说是喝咖啡喝得太多。父亲说一定是那个被高碎养了很多年的胃不愿接受这个新来的伙伴,但母亲却说:“咖啡哪儿能像花茶那样一杯接一杯地续呀。。。” 父亲去世已经有8,9年了。在整理父亲的遗物时,看到了一个他出差时常常带的黑色的小手包。里面有牙膏,牙刷,镜子,梳子,针线包。。。还有两个用白纸包的小纸包,上面写着;“高碎,来客时用”。很想知道父亲在出差时曾经想会的是那两位朋友,他们边喝高碎边聊的又是些什么。 如果父亲生活在福建,他的一生的“伴侣”或许不会是高碎,而是铁观音。做一个DNA重新组合的遐想(尽管我知道这种可能连万分之一都没有),父亲出生在了美国,是个美国人,他的最爱是咖啡,那么他很有可能一生都没有听说过高碎这个名字。 这样想来一个人一生喜欢什么茶,既是一个奇特的缘分,又是自己命运的一个部分。与父亲生活的那个年代相比,我们处在一个有众多选择的时代,究竟是什么茶会伴随自己走完这一生,我还不想知道答案。 下次扫墓的时候,一定带一些高碎去给父亲沏上一杯。 《雨亭茶话》第7期——《我的日本茶道课·为什么想起学日本茶道》 《雨亭茶话》第6期——《我的日本茶道课·茶道中的字画》 《雨亭茶话》第5期——《我的日本茶道课·贵人点》 《雨亭茶话》第4期——《天真无邪》 《雨亭茶话选登》第3期——《没有茶可以蹭的国度》 《雨亭茶话选登》第1期——《你是叶子我是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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