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老师”
今天我在小镇邮局门口看到边上的幼儿园立了一块招生广告牌，我赶快就拍下照片，发给那个我认识的韩国人。因为她一直跟我说她在给她的小儿子找附近的幼儿园都没有找到，怀孕前就开始到处打电话抢位置了，结果小孩子生下来还没有找到，你就说这里的幼儿园有多紧俏。她收到后高兴得不得了，特别感谢我，说我拯救了她。。。
加拿大这几年各路移民真的是来得特别多，导致学校里老师都不够用了。有的老师都退休很多年了，七十岁的人了，今年居然还收到了教育局的邮件，说欢迎他们返聘回校教学。。。
然后这个老师跟我说这里一个班一般二十六七个孩子，标配一个老师，啥都教。加拿大这里不像国内，还讲究术业有专攻，有分什么数学老师，美术老师，音乐老师，体育老师什么的。它这里是一锅烩，一个老师，啥都教。以前还好，学生基本上都能坐得住。现在的学生，七七八八的各种问题特别多，注意力不集中，阅读困难症，语言发育迟缓症，特殊儿童，新移民儿童听不懂法语听不懂英文的，什么什么的这个那个，坐不住的反而成了大多数，而且坐不住的又会影响到那些坐得住的，总之这个老教师跟我说就是现在很难让学生们能专注地坐上几十分钟好好上课了。所以对老师来说，教学任务量大增，身心俱疲。很多老师他再有教学热情，也受不了中途转行，有的宁愿去餐厅当服务员都不当老师。那个老师跟我说她好在自己家住的近，每天中午她得回家去躺一小会儿，才能撑着一口气回来上完下午的课。
而且每个国家的国情不一样，加拿大这里的老师工资并不高，开始一小时基本就是最低时薪，干几年以后比最低时薪也高不了多少。小学以上起码还能有个寒暑假给你缓一缓，幼儿园更惨，做幼师的是连寒暑假都没有的，所以这里学幼儿教育的，真的，实惨，纯为爱发电。。。。要么你看老师们三天两头的，这里的工会组织罢工呢，因为真的是没钱。然后你不去参加罢工游行还不行，你不去工会不给你发这六十块钱。也就是说你不去街上走四五个小时下来工会它不发你这一天的工钱，那你怎么办呢？所以你以为老师们他们愿意寒天暑日的举着牌子上街去游行拉旗子喊口号吗？都是没办法的事，老师也要为五斗米折腰。所以加拿大的老师真的是，实话讲，不能算是一个好职业。大学教授就另说了，但除大学教授以外的基层老师们比起国内的老师真的是惨多了。 
而且老师这个职业不单单是脑力活，它还是个体力活，是很消耗人精气神的。我之前曾经教过一个9岁的本地小女孩学中文，时间不长，只有四个月，就足以让我感受到这个职业的艰辛。
这个小女孩的妈妈，本地白人，非常希望她能学中文，甚至从小给她找的保姆都是中国人，就是希望她能在一个中文语言环境下长大。但是小女孩本身是不爱学中文的，不但不爱学，而且非常抵触。我说为什么呢？她直接了当地告诉我她之前在新加坡呆过两年，台湾也呆过四个月，她非常讨厌中国人。我说为什么讨厌？她跟我说了各种事情，总之就是她觉得中国人很méchant。。。而且她知道她将来肯定既不会去中国工作，也不想交中国人做朋友。中文对她来说，就是一个完全没有用的语言，她不明白为什么她妈妈要逼她学中文。
而我呢，我觉得她这么直接了当，完全不顾及我是一个中国人，就在我面前大讲特讲中国人的坏话，这种“直接”竟然让我觉得很有意思。。。。。而且她长得非常漂亮，哇，真的是一个小可人儿，性格又很桀骜不驯，我觉得我会很喜欢这种很有个性的孩子。我一直觉得我不会太喜欢那种很乖很柔顺很听话的小孩子，反而就是喜欢这种油盐不进black sheep的，所以就答应她妈妈每周给她上两次课。
但是后来我就发现我想错了。。。上中文课对她来说跟上坟一样，每次她拉着一个脸就过来了。而且你不管问她什么，她就是耸耸肩，白你一眼，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不知道。”“不认得。”“不会念。”“没学过。”“忘记了。” 。。。而且她脾气还很大，不但不认真学，还会当场怼你。我跟她说中文的音调是有四个声，一个词你得把它的音调都发清楚了，不然调乱跑大家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然后法语里面有一个”r”的音，大翘舌音，我也确实是发得不好，”grammair”和”grand-mère”发音混淆。她就反唇相讥，说，“我看你也得把这个 r 先发清楚了再说话，不然的话，这里没有人听得懂你在说什么。”一下子给我气得，真的是恼羞成怒哑口无言。所以说嘴巴厉害的小孩子真的是，就跟另一个本地老师跟我说的，孩子其实是非常méchant的，aucune pitié, ils savent très bien comment te faire du mal…
然后她每次上课也是很难坐得住，五分钟打呵欠，十分钟就开始玩电脑，十五分钟就开始在地毯上翻来覆去打滚。。。说的最好最流利的中文就是“我能不能要小饼干？”“我能不能要块糖？”“我能不能要一盒海苔片？”。。。因为我注意到她每次从家里过来都爱吃点小零食，不然下午饿了就更没心情学了。所以我会特意给她买costco整盒装的海苔片和riz的小饼干。但是投喂习惯养成后，她要的次数越来越频繁，几乎一进门没几分钟就开始要这要那。 而且她不给你做选择题，她是全要。有一次我忍不住说，“你到底是来学中文的还是来这儿吃饼干的？”她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说，“我就是来吃小饼干的。”。。。。。
就这样，三番五次地怼我一回。有一天，我气急了，终于没忍住，我跟她说，你真不想学中文，你最好跟你妈妈先商量清楚，这个是你跟你妈妈之间要先解决的事情，跟我没有关系。但是你既然来了我这，就等于说你已经默认同意说要学中文了，那不管你是真的想学，还是只是不想让你妈不高兴，总之你妈是花了钱的，我也花了时间的，你最好摆正你的学习态度。你每次过来，脸拉那么长，都能掉到脚面上了，你摆这个臭脸给谁看呢？你是让我来看你的臭脸吗？那我跟你说你妈付我的钱不够。
这小孩超淡定，听完后居然跟我说，“还有二十分钟，你先把这节课先给我上完了，然后我们再说。”。。。。。
我很佩服这里的小孩的一点就是，他们真的是不怕提任何需求的，他们完全不在怕你的。在我们中国人还在遵从“尊师重教”的传统，这里的小孩已然把自己当作学校和老师的客户了。。。真的就是资本主义社会的孩子们，他们认为“我是客户，而客户就是上帝，上帝就是有权利干任何他们想干的事情，不干他们不想干的事情，不需要解释，不需要理由。”。。。。所以她回去就跟她妈妈说了。她妈还特地过来跟我聊了聊，说她也知道她女儿性格很强，然后说这两年是在她女儿十一岁 teenager 之前，她能控制她女儿仅剩的时间了。她也很清楚两年之后她就完全控制不了她女儿了。所以她还是想拼一下试一下，在她找到另外的老师之前，让她女儿继续跟我学中文。唉，可怜天下父母心啊。。。于是，我就提着一口气继续撑了几个月。圣诞假期结束后她妈妈还想继续，被我赶紧给谢绝了。
这段经历也让我真切地体会到做老师是一件真的很不容易的事情，还有就是，“真的，你看人不能只看脸，还是要看相处的感受的，哪怕是跟一个小孩子”。我也知道我确实是忍不住地喜欢长得漂亮的人，还有性格能力强的人。但是这个要有一个前提，就是这个人还是对你要有一些respect在的，性格强要加上respect，这样才行。如果这个人性格很强，但不respect你，那其实和这样的人相处，你会在很多地方都感受到压力，一种méprisant的压力, 这种感觉是很不好的，与其这样那还不如“他强随他强，清风拂山岗”，敬而远之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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