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引]
先前读过一本张爱玲小姐评《红楼梦》的一本书,叫《红楼梦魇》吧,人家叫“梦”,她写了一个评叫“梦魇”,很有意思。那本书字字珠玑,句句深刻,笔墨不费两行,把里面的人物挨个儿剥了个精光。仔细看下去才发现以前读书都白读了,尽是浮于表面,都没有看到曹公笔下这莫多沉潜的深意。再后来又想,曹公当时写书的时候有想到这么多么,别都是后人穷究字里行间,非要拽出个子卯寅丑出来。反正,要我是写不了这种书评的,累死了都~
Lotus跟我不一样。有一次,她给我看她写的“小文”,说是“小文”,洋洋洒洒地,辞藻还极为华丽旖旎,好些字我都不认得,我看了半天才看完。末了,我问她,你这是真人真事呢还是写小说呢?她说,都是她家里的事,这谁谁谁是她爸,那谁谁谁是她奶奶,这谁谁谁又是她什么人。我傻了半天,然后说了一句,“你好象那个,那个,上海的张爱玲哦。”
还好,还好,《花朝·论颦》她还略收了收,没放开,只写了四章。要不光这一出,我这就排不下了。不过要说的是,Lotus末三段写的“宝黛读书观”之见,我很以为是。:)
花朝·论颦【壹】 ——Lotus
二月十二。花朝。
写完这套文,便想着留在百花节林黛玉的生日那天开始贴。谁想倒像是机缘凑拍,那,就算是天意吧……
你说是么?:)
想写篇关于林黛玉的字是真得想了很久的了。只缘于一个提问……
话题后来搁下了,却再没能拾起来……
真的要写了,忽然发现好像千言万语涌上心来,却无从落笔……
想到大侠有句话:我像是望着地平线要找一只蚂蚁来开这个头,从何说起?……
可不是?!从何说起?
百年来,哪个红学家以及红迷都没少议过林妹妹,能讲能谈得真得恐怕都挖掘尽了,可知想找只“蚂蚁”另辟蹊径,不容易了。
所以,且依着小心老师对我的评价——“瞎掰豁”吧~
千万人都有过这样的一个假设——
假如宝玉果真娶了黛玉为妻,恐怕终有一天要把“西北风”当饭吃的。
也许吧……
在世俗的眼里,宝黛二人基本上是“一丘之貉”,“臭味相投”的。既“没上进心”又还“孤高自恃”。
“没上进心”——是铁的事实!
宝玉好不容易太阳从西边出来一回,准备“发奋”,要到家塾里去念书。颦卿居然还讥诮他——好!这一去可定是要“蟾宫折桂”的了,我可不能送你了~~
真真是还不如一个丫头“实大体”、“懂道理”哈。看看我们花大姐姐咋说的吧——读书是件极好的事,不然就潦倒一辈子了,终久怎么样呢?……
听听,虑得多是!
这书,不念好背会吃透了,将来就没法挤进显身达贵的市场里捞油水挣体面,这家下百十号人可就都指着你将来发达了享福撑腰呢,咱可吃不惯清汤寡水的“诗情画意”!——花大姐姐的言外之意我基本替她盘算了个大致如此。
阿颦的言下之意其实则好明白多——好吧好吧,你自去“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吧,那我就不跟你玩儿了!
得!这可怎么算个好?!明摆着“拖后腿”嘛!
当然是不能不跟林妹妹玩的,这可是头等大事!家塾不过是虚觑个名目,寻回开心罢了。只能哄哄花姐姐那样的禄蠹之附庸,自是瞒不过你林妹妹洞见观瞻的妙目。再说了,“胭脂膏子”可不还得等着我来制呢么?!
哈哈哈!每读至此,必自大乐!这林丫还继续“得理不饶人,无理搅三分”——你怎不辞你宝姐姐去?
瞧瞧!小姑娘的飞醋也沾着清俊的得意!
按说,林黛玉是受过极正规的礼法教育和熏陶的。乃父如海,虽说祖上也袭过四五世列候,自己却是正宗科班出身,而且位列三甲的功名。更是朝庭正值重用的大员,现管着的职位,权力大,奉禄高,并不是一般二般的人就能轻易谋得上的差事。跟贾府之流如今只单受祖宗的荫奉及裙带的依附而承袭些“假把式”的虚名是不可同日而语的。虽说都算是钟鸣鼎食,诗礼簪缨之族,到底含金量参差的多了。
其母即宝玉的姑妈。公候家的千金,史太君唯一的女儿。
只消看贾母待迎探惜这几个孙辈姊妹的爱宠便可知当日贾母爱女该是多么如珠如宝的珍视。自然,其琴棋书画,德颜工容也无一不深纳诗礼大家的品格。
而贾夫人对小女的教诲显然也是极娟正谨严的。黛玉行止气质的美好出众,只单从她初入贾府时的情状便可见一斑。贾雨村在与冷子兴的那番长谈中也曾有语:“怪道我这女学生言语举止另是一样,不与近日女子相同,度其母必不凡,方得其女。今知为荣府之孙,又不足罕矣!……”
再看黛玉的老师。当日林家所延请的这位教女西席贾雨村虽说时界在野,但正如甄士隐言,此人绝非久居人下之辈,有腾达之相。故此,也算得上是个很主流很正统的有识之才。
这样的身家,这样的师承,加之其极慧的天资,极高的悟性,在学习上肯定是一点就通,一拨就明的。更加她五六岁上就读《四书》了,况且贾雨村那会儿百分之百是拿着朱熹的《四书集注》来作为重要的参考学案进行《四书》讲习的。这套基本上就是以“存天理,灭人欲”为主要指导思想的东东(不是我偏激,只是当时社会环境所见重的《四书》及《四书集注》其主要的目的就是如此)居然好像并没在黛玉的思想上起什么化学反应。她的内心反恰如六月清莲出水,未沾染半丝道学酸腐之气,空灵清逸,纯净无玷,更有藏不住的三分可贵的淘气。
倒是人家只是皇商级别的薛氏,那个在古代但凡沾个“商”字便只是九流之末的社会,纵使“珍珠如土金如铁”,比之根基清贵的诗书仕宦之家总归还是矮了大半截子的薛家,却培养出了像宝姑娘这般中规中矩,明德识道,完美规范的闺秀典型。
即便算黛玉偷看过禁书中过“毒”,那宝姑娘也自爆过她小时候在家里常偷看不该看的书籍曲典啥的。什么《西厢》、《琵琶》、元人百种,可比黛玉看得多了去了。黛玉只看过一本《西厢记》,《牡丹亭》还只是墙根儿底下偶然听到的几句戏文。
想来,颦卿天然一段仙魂玉魄当如宝玉初生衔于口中的那粒美玉一般,是挥之不散,砸之不碎的吧……
事实上,黛玉的才学也的确是众姊妹里最高的。
普遍认为宝钗博学多识,聪慧异人,与黛玉无分伯仲,某些方面或者还比黛玉略胜一筹。
我则很不以为然!且自认为决不是偏见!
黛玉是用灵魂读书的人。她的读书是不自觉的一种对生命本真的探索和渴求。而宝钗却不自觉地用一种疏离的态度在读书,用她自己的话说:这原也不是咱们分内的事……。于是,她的诗句都脱不了“外热内冷”的情态,她的博识并没有给我们带来纯粹的愉悦感,就像她的容貌,虽雍容华美,却缺少一些清新灵动。
说起来,宝钗其实也是块美玉,本质上确实也不比黛玉差到哪里。可惜,已经敲琢,便只好由着匠人的意愿成为“器”……可悲的是:她以为那原就是她本来的面貌。她笃信她所做的都是她所本就愿意做的。她已经离她自己的内心很遥远,所以那些诗词书赋,对她尽都是无用的。她的灵魂被囚禁的太深,而锁,又丢了……
黛玉就不同了。她的纯净天性几乎没有受到过摧残,是一块极难得的保存完好的美玉。通透的灵性决定了其自由淳朴的读书趣味。她可以在四书五经里读出自我,可以在禅语偈句中读出深情,甚至在所谓的“淫词艳曲”里读出了高贵。
所以,她的才学是鲜活的有灵性的贴近自然融在血肉中的,如此浑然天成,无拘无束,这不是才学的最大化又是什么呢?!
她教香菱学诗,一针见血的鄙弃宋诗本质上的凉薄。她递给香菱的第一本开蒙诗集是王维的《摩诘全集》,然后老杜和李白,然后返身回到魏晋。她为香菱所规划的这条学诗路线其实非常有意思。
有意思在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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